問：您認為哪些思潮（泛指涵蓋理論思潮在內的針對重大問題的思想觀念，可涉及政治、經(jīng)濟、政治、文化等不同領域）屬于危害社會或潛在不良影響極大的？

陳偉：對社會具有危害性的思潮包括：

形形色色的極端主義思潮，如法西斯主義、極端民族主義、恐怖主義、狂熱的宗教原教旨主義；

打著工人、群眾、革命、階級斗爭的旗號，鼓吹紅色基因、紅色文化，宣揚政治掛帥，提倡學最高指示、凡事照指示辦的極“左”思潮；

沿用左派話語，以新的方式批判資本主義，否定市場化改革，美化文革，美化全能主義體制，忘記了中國當初為何要改革開放，提倡所謂底層人尊嚴的新左派思潮，代表人物汪暉、王紹光；

反民主、反西方思潮，這些學者，刻意混淆概念，制造語言上的混亂，例如把領導和下屬談話叫協(xié)商民主，把某種與民主選舉毫不相干的東西叫新式民主，同時，他們還到處搜集各種邊角材料，匯集在一起，服務于反民主、反西方事業(yè)，一心論證中國式體制的特殊、優(yōu)越，一方面反民主，同時又矛盾地提出所謂中國式民主，此外，這些人還特別擅長散布陰謀論，把中國人面臨的實際問題歸結為抽象的“西方”、“美國人”、“資本主義”、“境外敵對勢力”。持其說者，如國內著名的若干“跪舔”學者、“五毛”學者，人物眾多，嚶嚶嗡嗡，如同一群蒼蠅，不能也不值得一一列舉，也有外國籍的高級五毛學者如任教于清華大學的貝淡寧（丹尼爾·貝爾），論證中國的非自由民主體制解決了西方自由民主政體的弊病，代表了新型的高級政治，美其名曰“賢能政治”。

反現(xiàn)代思潮，提倡回到古典封閉社會的新保守主義思潮，如國內由劉小楓、甘陽及其徒子徒孫代表的中國施特勞斯派。

此外，如提倡儒學復興的傳統(tǒng)主義思潮，如蔣慶的拜孔尊孔讀經(jīng)論，形形色色的儒家憲政論，提倡封建家庭倫理的“家風”論，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反現(xiàn)代特征。

問：它們帶來的社會危害主要包括哪些？

陳偉：激化矛盾，夸大中西方對立，夸大中國人與外國人的差別，夸大不同民族之間的差別，誘發(fā)對抗性情緒的產(chǎn)生，毒化輿論和思想氛圍；不利于科學研究的開展和高等教育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不利于學風建設；妨礙了面對實際問題時的制度創(chuàng)新，不利于改革開放和中國的現(xiàn)代化。

反智主義、反科學主義、傳統(tǒng)主義，將導致中華文明的停滯不前。盲目自大，自欺欺人，以為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問題就不存在，如同病人諱疾忌醫(yī)，最終則延誤了治療，導致積重難返，出現(xiàn)無法收拾的結果。

問：它們對社會的危害具體表現(xiàn)在哪些方面？

陳偉：毒害青少年，比如封閉式讀經(jīng)，導致有的兒童缺乏現(xiàn)代正規(guī)教育，缺乏創(chuàng)新精神，缺乏就業(yè)必要技能以致不能在現(xiàn)代社會中生活；中國的施特勞斯學派致力于給大學生洗腦，反復給學生灌輸一套反動的精英主義價值，反對平等，反對思想解放，提倡等級制，毀人無數(shù)；新左派打著公平正義尊嚴的旗號，自認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以意識形態(tài)代替對事實的分析；跪舔學者、五毛學者的謬論，鼓勵了夜郎自大、盲目自信、極端排外的心理，助長了不遵守國際公理、不講規(guī)則、不講事實、迷信暴力的歪風，這些學者占據(jù)了高校的教職，腐化了中國的學術風氣。

問：這些危害發(fā)生和作用的機理如何？

陳偉：通過提倡一個口號、一個真理，拒絕對話，拒絕批判性思考，拒絕接受新知，拒絕合作，這些具有危害性的思潮，或者滿足人們對未來的期許，或者滿足人們的懷舊情結，或者滿足人的虛榮心，或者緩和底層人民的自卑感，或者滿足落后民族的扭曲心理，達到對人精神的控制，具有強大的“洗腦”效果。它們是心智不成熟者的鴉片；是學界江湖騙子沽名釣譽牟利掙錢的工具。由于這些思潮脫離實際，違背邏輯，并不擅長辯論和對話，因此這些思潮的提倡者、信奉者常常鼓吹暴力。

否定個人的地位，否定個人權利，搞領袖崇拜，鼓吹國家至上，推崇極端民族主義，否定國際通則和人類共同的人性，宣揚強權即公理，宣揚赤裸裸的暴力，為法西斯主義鋪路。不尊重個人的創(chuàng)造性，不尊重個人自由，導致整個民族的創(chuàng)新能力枯竭，整個社會沒有活力，在國際競爭中沒有優(yōu)勢，對人類文明做不出實質性貢獻。

更為重要的是，有的思潮反現(xiàn)代，敵視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和市場經(jīng)濟，敵視個人選擇的權利，把所有社會問題都歸結為“資本”和“資本主義”。其流行破壞了資本的增殖預期，十分不利于現(xiàn)代企業(yè)的成長，同時給社會有產(chǎn)階層造成了不安全感，這就對經(jīng)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將造成巨大危害。

這些人中，有的是真實信奉其學說，有的則是十足的投機分子，其著述毫無依據(jù)、信口開河，卻靠專家、教授、長江學者、千人計劃、萬人計劃、新世紀人才等體制內賺來的頭銜去忽悠政府，忽悠社會。而有的高校竟然把是否得到領導人批示，作為評價學者學術水平的指標。常委批示、部長批示、副部長批示，級別不同，得分也不同。這對中國健康的學風造成了巨大的危害，鼓勵了各種虛假的科研。

問：我們在遭遇這些思潮沖撞的時候，應該如何進一步應對和處理？

陳偉：要鼓勵理性、平等、對話、和平、多元、開放，堅持現(xiàn)代精神。對于整個國家的輿論導向來說，復雜問題要提倡“不爭論”，不能糾纏于姓資姓社的意識形態(tài)劃分，不能動不動就討論“顏色”問題；不能把有限的精力浪費在無謂的爭論上，不能把有限的教育科研經(jīng)費大量讓學界的投機分子騙??；要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原則，要突出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堅持發(fā)展是硬道理，著眼于實踐，務實求真，鼓勵試驗創(chuàng)新，解決面臨的實際問題。

一方面，極端主義思想應當禁止其傳播，對具有嚴重破壞性的思想，不能予以寬容。另一方，要提倡百家爭鳴，保障公民的思想與言論自由，必須保證各方具有大體均等的發(fā)言機會，建立自由的思想市場，官方不應刻意扶持一方、打擊另一方，因為，在判定真理方面，政府官員并不比其他人更具有優(yōu)勢。

（陳偉，北京大學政治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