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中產階級近44年來出現(xiàn)了嚴重縮水,其中一部分人“上游”至中上層階級,但更多的人“下游”到中下層階級。這種階級結構變化不僅意味著美國貧富懸殊的不斷擴大,而且給美國經濟增長構成了嚴峻挑戰(zhàn)。
【關鍵詞】美國 中產階級 縮水 影響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
根據(jù)美國非黨派民調研究機構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16年5月11日發(fā)布的一項調查結果,美國都市居民中的中產階級人口日益縮水,其比例已下降至不足全美人口一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美國中產階級嚴重縮水現(xiàn)象,是美國近半個世紀來經濟不平等不斷擴大帶來的結果。
美國中產階級一部分“上游”到中上層階級,一部分“下游”進中下層階級
在西方國家,階級是一個比較含糊的概念,缺少明確無誤的定義,如何確定其內涵和外延,西方學界一直爭論不休。以英美兩國為例,英國受其封建貴族思想影響,階級觀念歷來十分濃厚,而美國的階級觀念不像英國那樣強烈。更為有趣的是,鑒于美國歷史上曾具有較高的社會流動性,絕大多數(shù)美國人都傾向于把自己歸入中產階級行列。2014年的一份調查顯示,85%的美國成年人認為自己屬于中產階級,這一人數(shù)比例與蓋洛普1939年的調查結果(88%)無甚區(qū)別,說明絕大多數(shù)美國人認為自己是“主流社會”一員。長期以來美國人界定階級地位的標準,都以家庭收入為“準繩”。以皮尤研究中心2015年12月發(fā)布的報告為例,若以三口之家收入為計算單位,年收入低至4萬2千美元和年收入高至12萬5千美元的家庭都屬于中產階級。
在如此寬泛的中產階級范疇內,富裕的美國人不愿把自己列入“上層階級”(upper class),而更傾向于把自己看作“中上層階級”(upper middle class),即看作是美國中產階級的一份子。社會學家考察中上層階級時,傾向于查看兩個因素,一是收入,二是職業(yè)。根據(jù)這兩個指標,他們認為美國中上層階級人數(shù)占就業(yè)人群中的15%至20%,且主要為專業(yè)人員,如經理、醫(yī)生、律師、會計、教授等。布魯金斯研究所學者理查德·V·里維斯(Richard V. Reeves)根據(jù)家庭經濟收入而非個人自我定位,把美國中產階級人群分為三個等級:中上層階級(20%)、中層階級(40%)、中下層階級(40%),并以此為依據(jù)指出,美國中上層階級人數(shù)增長趨勢是造成美國收入差距拉大和經濟分配不公的重要原因之一。美國經濟學家斯蒂文·豪威茲(Steven Horwitz)以皮尤研究中心提供的相同數(shù)據(jù)提出,美國中產階級縮水現(xiàn)象非但不值得害怕,反而值得慶幸,因為從中產階級中流動出來的人群“上游”到中上層階級隊伍之中了。他還得出結論,中上層階級擴大才是導致美國中產階級縮水的根本原因。然而,這種說法漠視了中產階級中相當一部分人群“下游”進中下層階級乃至貧困階級的事實。
中上層階級的擴大及其社會和政治影響
近四十年來,尤其是近二十年來,與美國其他階層人群相比,中上層階級的收入出現(xiàn)了較大幅度的增長。據(jù)統(tǒng)計,目前美國25%最高收入家庭收入占全國所有家庭收入的一半之多,其中除去1%-2%的最上層階級家庭(top class families),余下的大多為中上層階級家庭(upper middle class families)。
美國中上層階級隊伍龐大化除了導致貧富鴻溝擴大之外,還連帶出種種其他后果。首先,中上層階級在與其他社會群體拉開經濟收入距離的同時,還在享受高等教育資源方面拉開差距。眾所周知,在美國這樣一個世襲貴族制缺席的社會,教育是人們改變命運、提升社會地位最快捷和最有效的途徑。在此方面,中上層階級家庭顯然具有明顯優(yōu)勢。借助經濟和教育資源雙重優(yōu)勢,他們不僅可以輕松地保住自己的中上層階級地位,而且為在階級階梯上繼續(xù)攀升奠定了基礎。
除了在教育資源上占有優(yōu)勢外,中上層階級在家庭婚姻和社會地位上也盡顯優(yōu)勢。近來,美國富裕家庭子女與弱勢群體家庭子女的“婚姻差距”(marriage gap)問題引起了社會學家的極大關注。前者大多受過良好的教育,后者大多僅完成中等教育。學者們發(fā)現(xiàn),經濟收入位列全國前25%的富裕人群中,結婚比例遠高于低收入人群。初看上去,中上層階級地位與家庭結構似乎無甚關聯(lián),因為結婚與否畢竟是一種個人選擇。但是如果把家庭穩(wěn)定與下一代人生機遇等其他社會成功因素考慮進來,其社會意義就大不一樣了。
更重要的是,中上層階級不僅致力于保護和鞏固他們的經濟和社會地位,他們還試圖借助自己的經濟和社會資源影響乃至左右美國政治進程,如總統(tǒng)選舉和法律與政策制定等。中上層階級可以仰賴其人數(shù)多、資源廣、專業(yè)知識高和人脈關系強等優(yōu)勢來發(fā)揮他們的政治影響力,如組建政治團體、在媒體上發(fā)表文章和積極行使自己的公民權等。
中下層階級的擴大及其社會和政治影響
對那些“有幸”從中產階級躍升至中上層階級的美國家庭來說,近十多年來的美國經濟形勢固然給他們帶來了“福音”。然而,對那些“不幸”從中產階級跌落至中下層階級的美國家庭來說,近十多年來他們所經歷的一切,尤其是2008年的金融危機及其漣漪后果,不啻是“背運”不斷、“詛咒”不絕。如果說不少中產階級家庭進入中上層階級得益于經濟全球化、金融產品投資、高層管理職業(yè)和各種專業(yè)技術等因素,那么,相當多的中產階級家庭“時運不濟”,最終與中下層階級或貧困階級為伍,則是因為幾十年來美國經濟結構調整、制造工業(yè)衰敗、金融市場動蕩、家庭收入下降、購房價格攀升、高收入職業(yè)難覓以及貧富懸殊擴大等諸多因素合力之結果。
據(jù)皮尤研究中心2016年5月發(fā)布的對全美229座大、中型城市中產階級問題的民調報告,2000年至2014年期間,每10座城市中,有9座城市發(fā)生了中產階級縮水或嚴重縮水的情況,中產階級縮水已然是一種“普遍性現(xiàn)象”。大多數(shù)中產階級嚴重縮水的城市為美國歷史上的制造業(yè)工業(yè)中心,如密歇根的底特律、印第安納的威恩堡和俄亥俄州的斯普林菲爾德市等。一些遭受重大沖擊的城市,如北卡羅萊納州的戈爾德布索羅市(Goldbsore),中產階級結構自2000年起出現(xiàn)“斷崖式倒塌”現(xiàn)象,導致成群結隊的中產階級家庭“墜落”至美國社會底層,至今仍陷入無法自救的困境之中。
中產階級嚴重縮水對美國經濟增長構成了嚴重的挑戰(zhàn)。長期以來,中產階級一直是美國消費人群中的主力軍,而持續(xù)性的低收入和高企不下的房價顯然不可能為美國經濟增長提供有實質性意義的推動力。據(jù)學者德魯·德斯爾佛(Drew Desilver)研究,美國低收入群體主要集中在零售和餐飲等服務行業(yè)及通訊行業(yè)低端操作工、各行各業(yè)的簡單操作工和制造業(yè)藍領工人等。因為長年薪水不漲,他們從中產階級跌入低收入群體,并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
除了對美國經濟增長構成威脅之外,中產階級縮水還對美國社會穩(wěn)定、種族矛盾和政黨立場等方面發(fā)生影響。譬如,面對就業(yè)困難和收入下降,一部分中產階級美國人開始考慮移居海外,另尋機會。還有相當多的中產階級美國人,尤其是美國白人男性工人,他們跌落進中下層或貧窮階級后,情緒低落、萬念俱灰,在工作和生活雙重壓力之下,走上吸毒、酗酒甚至自殺之路。2016年總統(tǒng)選舉之所以出現(xiàn)美國白人工人幾乎以一邊倒的方式,投票支持特朗普當選總統(tǒng),除了移民和恐怖主義等因素之外,首要的還是他們就業(yè)困難、收入過低和生活窘迫等經濟因素在起作用,其深層次原因在于美國中產階級的嚴重縮水。
綜上所述,美國中產階級近44年來出現(xiàn)了嚴重縮水,其中一部分人“上游”至中上層階級,同時許多人“下游”到中下層階級。隨著中下層階級和貧困人群的膨脹,美國政治局面日趨動蕩、社會矛盾不斷加深、種族沖突愈益頻仍、階級對立更加鮮明。鑒于美國中產階級縮水是日積月累之惡果,雖尚未到積重難返之地步,但絕對是“沉疴難治”。
(作者分別為上海外國語大學教授;上海第二工業(yè)大學講師)
【參考文獻】
①Max Lerner, America as a Civilization: Life and Thought in the United States Today, New York: Simon and Schuster, 1957.
責編/張寒 美編/宋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