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秀社科工作者】

開欄的話：為時代畫像、為時代立傳、為時代明德。長期以來，在我國許多行業(yè)的重要崗位上，涌現(xiàn)出一批可敬可愛的優(yōu)秀社科工作者。他們愛崗敬業(yè)、默默耕耘，在各自崗位上積極為黨和人民述學立論，建言獻策，擔負起歷史賦予的光榮使命。立時代之潮頭、通古今之變化、發(fā)思想之先聲……即日起，本報推出《優(yōu)秀社科工作者》專欄，講述十位不同領(lǐng)域優(yōu)秀社科工作者追逐夢想、接續(xù)奮斗的動人故事。

今年4月，袁行霈先生迎來了85歲生日，也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袁行霈文集》出版了。十卷本的《文集》收錄了袁行霈獨立撰寫的多部學術(shù)著作、詩詞、隨筆、小品文。然而，這部凝結(jié)了袁行霈數(shù)十年學術(shù)心血的《文集》卻并沒有一張作者像，“這在文集類出版物中不說絕無僅有，也是極其稀有。”參與《文集》出版座談會的一位資深出版人評價。

“常懷感激之心，常存謙素之意”，這位早已在中國古典文史研究領(lǐng)域名滿天下的學者，時常這樣提醒自己。

“創(chuàng)新是學術(shù)的生命”

袁行霈的主要研究領(lǐng)域是中國古代文學，然而，他一直強調(diào)的是“創(chuàng)新是學術(shù)的生命”。

1995年，袁行霈接受教育部的任務，準備主編一部面向21世紀的《中國文學史》。中國歷代文人學者都做過大量的文學史研究工作，各大學中文系也都沿用著幾部經(jīng)典的文學史教材。怎樣方能“守正出新”？袁行霈在主編這本教材時，提出了著名的“文學本位、史學思維、文化學視角”的理論和“三古七段”的文學史分期。

他認為，文學本位，強調(diào)文學史是“文學”的歷史，而不是社會或政治的圖解；史學思維，是要寫出文學發(fā)展的脈絡，而不是作家、作品論的匯集；文化學視角，是強調(diào)文學的文化屬性，將文學史放到文化的大格局中研究。對于文學史的分期，袁行霈打破了按朝代更替分期的方法，他認為，朝代更替不過是政權(quán)變更，不一定能引起文學劃時代的變化。袁行霈希望這樣一部《中國文學史》教材，不僅能承擔教材的功能，而且是一部過硬的學術(shù)著作，要站在學術(shù)的前沿。

2009年，袁行霈提出了“新編新注十三經(jīng)”的想法。所謂新編，他認為傳統(tǒng)的“十三經(jīng)”是儒家的“十三經(jīng)”，道、法、墨、兵等諸子思想均未列其中，要弘揚傳承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應該有更廣闊的學術(shù)視野去汲取各家之精華——以此思想，“新編新注十三經(jīng)”保留了部分傳統(tǒng)“十三經(jīng)”的儒家經(jīng)典，增加了《老子》《莊子》《墨子》《孫子》《荀子》《韓非子》；所謂新注，袁行霈認為，要利用更多的出土文獻和傳世善本，在中外學術(shù)交流日益頻繁的今天，或以新材料，或以新方法，或以新觀點，對傳統(tǒng)經(jīng)書作出新解釋，集中展現(xiàn)新時代的經(jīng)學研究成果。

袁行霈常說，做學問一定要有格局、眼光、胸襟和氣象，要從更廣闊的背景研究一個個具體問題，好的學者應該能將“縱通”和“橫通”結(jié)合起來，博采眾長，獨辟蹊徑。

將師生間的切磋琢磨視為樂事

袁行霈的課堂一直是北大的一道“風景線”——他的課堂從來不用擔心出勤率，因為座位上坐滿了人，過道、講臺邊甚至窗戶外都站滿了人。袁行霈在《精神的魅力》（1988）一書中這樣寫道：“教室里坐滿了我的學生，一雙雙眼睛投出渴求知識的光，集中在我身上，使我興奮、喜悅、感激……一向寡言的我，竟滔滔不絕地講出一連串自己也覺得新鮮的話語。”

師生間的切磋琢磨，一直被袁行霈視為樂事。在他寫給學生博士論文出版的序言中，曾詳細記錄了與同學們討論的場景，“斗室中六七人促膝而坐，逐條研討，往復辯難，于一字一句一典故一名物亦不敢茍且”。袁行霈很喜歡陶淵明的一句詩：“雖未量歲功，即事多所欣”，他認為教書這件事本身就有很多快樂，有了心得可以跟學生們分享，學生們再提問啟發(fā)新的思路，這樣的教學相長，讓他始終“享樂”其中。

“厚道”是袁行霈對自己的要求，他也希望學生們注重道德品行的砥礪。在回憶人生經(jīng)歷時，他認為書齋之外的“辛苦遭逢”同樣是人生的財富。下過農(nóng)村、去過煤礦、經(jīng)歷過干校和人民公社，在一米高的礦道里，袁行霈連續(xù)8個小時彎著腰干活，“手握一把大鐵鍬，在井下彼此的臉都被煤屑熏黑了”，在這些艱苦環(huán)境下,袁行霈堅持著他的學術(shù)追求，也讓他與工人、農(nóng)民交了朋友，成了貼心人。他將齋堂人民公社農(nóng)民為他熬的棒子渣粥稱為“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他也常常告誡學生們一定不能“忘本”，是農(nóng)民的汗水澆灌了中華大地。

袁行霈的學生曹勝高回憶過一件小事，有一次討論課后，一位旁聽的學生講起自己在北京的遭遇以及對人生的思考，可能蓄積得太久，他竟講了將近45分鐘。曹勝高考慮到袁行霈下面還有別的活動，幾次試圖提醒，但袁行霈依然平靜地聽著，示意不要打斷。“在送先生回家的路上，先生對我說，要聽人家把話說完。從此我便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無論自己再忙，也要認真聽完對方的話。”

經(jīng)師易遇，人師難遭。袁行霈就是這樣一位桃李天下的厚道人師。

中華文明的傳承者與傳播者

進入北大西門，穿過校友橋，右手邊古色古香的建筑便是北京大學國學研究院、北大國際漢學家研究基地的所在地——大雅堂。袁行霈以班固《西都賦》中“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庭，大雅宏達，于茲為群”的典故，為此樓取名。

1992年，北京大學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中心（北京大學國學研究院的前身）成立，2009年國際漢學家研究基地成立，袁行霈主持兩個機構(gòu)的工作，為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做了大量工作。袁行霈認為，盡管中華文明并不算是起源最早的文明，但卻是唯一從未中斷的文明，在2004年的“北京論壇”上，袁行霈發(fā)表了演說——“文明的饋贈”，他希望與經(jīng)濟全球化同時到來的，是“文明的自主、饋贈”，是“多元文明的繁榮”。

袁行霈、嚴文明、張傳璽、樓宇烈四位北大教授主編的《中華文明史》，可以被視為是他們對于中華文明的“闡釋”與“饋贈”。這是一部多學科交叉融合的學術(shù)著作，既沒有脫離各門專史，又力求對中華文明的演進作出總體性的概括和描述。172萬字的《中華文明史》目前已被翻譯為英文、日文、韓文、塞爾維亞文等多語種出版，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著作。

盡管已是耄耋之年，袁行霈依然對中華文明的傳播工作充滿熱忱。2019年，北大國際漢學家研修基地主持的《中華文明傳播史》項目啟動，項目將覆蓋文學、歷史、哲學、藝術(shù)、宗教、制度、語言、科技、社會風俗等多個方面，旨在“一帶一路”合作倡議背景下，為中華文明的國際傳播、國際漢語推廣提供借鑒經(jīng)驗。

走進書齋，袁行霈是書卷氣息很濃的文人，詩意盎然，溫厚清雅。詩意的人生是他追求的生活方式，但書齋亦不會困囿住他。袁行霈始終為中華文明的傳承和傳播不遺余力地奔走，傾盡了全部智慧，也團結(jié)起眾多的“同道中人”。

把每一步都踏得厚實，袁行霈仍在前行。